万花谷的未来

“Look what you made me do.”

【信昭】望春风(上)

算是年贺,也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信昭是什么宝藏cp……QAQ。

史向与背景各自掺半,其实就是自己乱扯。

我能在初五之前把它写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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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的老宅终于还是垮了。

   其实与它相关的鬼怪流言从来都不少,连乞丐与贼人都不敢踏进一步,因此也久无人居,又多年不加修葺,于是这浩浩荡荡的春雪一来,风吹雪侵了整晚,终于轰然倒地,只余下那残瓦断柱上的落白在日光下晶莹。

   大将军韩信请旨重修王氏故居,这事稀奇之处有二。

   一乃韩将军劳苦功高,先助圣上刘邦平了天下,后又为其冲锋陷阵,九死一生,终于灭了北狄,却不曾要过任何封赏,此番却兀然请命;二乃圣上素来爱重张韩二人,但有所求,必无不应,这遭却生生驳回韩将军于朝堂之上,不留半分余地。

   理说圣意已决,人臣再要多言便是不识时务,然而素来恭肃有加的韩将军今日却一反常态,仿佛未曾听见一般地正跪揖礼于大殿正中,群臣唏嘘自不用提,圣上虽未面露恼色,却也微微皱了眉头叹息一声。

   倒是留侯张良又如昔年做谋臣时一般站出为圣上排忧,执笏上前朗声言道:“大将军心念王氏为我大汉所立汗马功劳,此情可鉴。然而王氏之宅所占之地实非寸丈之间,非陛下不念将军拳拳之心,实乃劳民伤财之事。”话罢,略举目一窥韩信神色,又续言,“王嫱娘子大义,当受万世之景仰。听闻其故阁植有梅树,依子房愚见,不若将其移莳大将军府,一来不至令英魂不宁,二来也可宽慰大将军仁心。”

   话道得在理,又于君臣之间折中两全,圣上当即欣然颔首:“子房所言甚是。阿信,此事便依子房之言去办罢。”

   正是日光折映入殿的时候,逆光而跪的韩将军面容模糊,身形似在这金尘弥漫中微微颤抖。

   “——臣。”他沉声应答,一如他于战场统率千军万马发号施令时的声洪气稳,然而却似乎压抑着什么一般,然而却终于只是一句:

   “……谢陛下隆恩。”

   “韩信。见字如面。

   既是给你回信,倒省我精力谋篇布局。你写的那些个字倒当真与你莽夫气质相符,我儿时估判得也无甚过错。信是早也到了的,被我随手扔去压箱底了。今日无意间翻找出来,正巧闲来无事,也就提笔回便了。

   北狄很冷,八月飞雪。昨夜我加了盆炭火,没过一刻钟便熄了搬到外头去。太呛人。他们是不肯给我好炭用的,虽说口口声声叫着我公主。

   横竖我睡不着,便枕着听了一夜的雪。雪落真是有声的,簌簌的,很微小,但是就在那里,你得在万籁俱寂中凝神聆听。只是这里的风凄厉似哭墓,我最不爱听。朔风肆袭的夜晚里,我总要翻覆好久才能够睡着。

   不过今晨所见的景致倒也可以赞声美的,我帐篷外的蓬草一应白了,熹光清凉中闪动着星星银辉,外面有一棵枯了许久的矮树,枝上挂满了冰晶璀璨。

   也许在你看来,它们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于我,它们是为数不多的清澄干净。

   我记得小时候总也盼望下雪,大抵是物以稀为贵,我见惯了春花秋月,如今却甚是想念我阁前的那树梅花。我的秋千还在吗。

   也许我是太絮叨闲散了一点。可是想也不要想我会认真给你回信。

   我时常记起故国的风物,有时是四下无人之时,有时却又在午夜梦回。

   我记起故居里的花木,它们依照时令次第开放。大朵的玉兰,山茶,牡丹,芍药。小朵的有梅花,桃花,杏花和梨花。夏天满池的红莲。秋天开的蟹爪菊略嫌它疏落,银桂倒一开就是一树花海。冬天我的梅花开了,香气清幽冷冽。

   记得院子里还通了条不窄的水渠,清亮无比,有火红的锦鲤和黑白条纹的小鱼往来翕忽。几块打山野间来的石头上覆着浅浅苔痕。没有栈桥,我以为如此更得自然。甚至我曾在水渠尽头找见过一株野槠,听人说槠子甘甜可食,可是我吃到的那一颗却是苦的。

   也记起檐角挂的那些风铃,原来是黄铜的,渐渐也生出了绿绣,只是铃声还是清脆悦耳。铃上刻着些如意祥纹。我已不记得确切了。

   我屋里有一个木箱子摆在角落,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但是很大,装下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记得有一枝样子秀丽的柳条,一些稀奇古怪的小鹅卵石,从前还有一颗我叫不出名字的石头,比鸡蛋略小一点,颜色非常漂亮,是天蓝与金黄的自然过渡对接,像极了黎明或是黄昏,看上去有着一种充满了浓雾的朦胧的清明,是非常矛盾又奇妙的完美相合。可惜被我弄丢了。

   还有一只模样精巧的鸟形风筝,竹骨断了,但我很喜欢它,只是一直没有修好,终于也来不及。

   有几卷或残了上半册或没了下半册的山川人物风志。

   我似乎说得有些多了。

   只是韩信,无论是四下无人还是午夜梦回,我从来都没有想起过你。

   从来都没有。”

   他只是一直都不喜欢自己。不喜欢自己的所有。同书院的孩子们叫他怪胎,连他自己也觉着他们这样叫其实不是没有道理。

   母亲常常望着他叹气,目光忧虑,却隐约地含着警戒。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沉默少言,却会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爆发出饱含着恶意的阴郁与暴戾。甚至他曾经临水见过的,那个面容英气却无甚表情的男童,一双赤红的眼瞳深沉得几乎不可见底。

   韩信。他无数次地冷笑着默念过自己的名字。他既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自然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姓。

   不过是个商贾捐邸门户里的家伙。

   是他的同窗们对他的评价,也差不多等同了他对于自己的定义。他们不愿与他结交,怕沾染了穷酸晦气,他也从不试图去自讨没趣,一人一枪,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虽说不喜欢自己的所有,他的枪却可以算作罕见的例外。他那个郁郁不得志又早逝的子爵父亲给他留下的唯一物事,也就只有这杆长枪。

   他以目光细细描摹过它,在儿时那些枯涩寂静的时光里,一次又一次地周而复始。

   这杆对于那时的他而言重量还太过沉重的枪,它的柄身是暗银色的,上面线条精细地雕刻着一条盘身的龙,龙首高扬,直逼枪尖。他时常觉得它仿佛可以活过来,威风八面,身姿凛然,驮着他一直冲到九霄云外去,远离地上的一切,它们全都要收束得比针尖还要小。

   却也只是他在望着那寒光四射的枪刃时几乎苍白无力的幻想而已。

   他从未想过这杆枪能为他带来些什么,不过是他的玩伴与兵刃,至多是他在对这世间喧嚷感到窒息时的寄托。将它运握自如于股掌之间,他虽不是在诗书笔墨上最有天赋的那个,却在骑射习武上卓尔不群。

   大抵也是因此,在他十二岁那年,它令他在圣上面前大肆出了一回风头,也赢来了他的小娘子,即使他原以为一个连自己都不喜欢的人,是没有能力去喜欢其他人的。

   

   “我没有要怨怪的意思。只是笔甫一落下便自然地写成了这样。你莫要多想,也莫要自作多情。

   想来已有三年,你应早已娶妻生子。代我向他们问声安好,只道是旧时故交便了。虽然事实确也如此。

   我的笔有些涩了。原想是三言两语将你打发了去的,一个恍神却写了这么多。不知道还能和你说些什么,可笔却偏偏停不下来。你这莽夫。你做什么非要把那信寄来。

   可敦上月生了第四个孩子。她待我和善,有些什么也一概帮我挡了。许是怜我,又许是惮我,但都不重要了。我只感激她,也心疼她。吃穿用度的掌权全在得宠的妃子那里,连她的分例也保不齐。却不想北狄边远之地也沾染了中原的乌烟瘴气。

   至于我,我只要头上尚且还有一日顶着中土公主的名号,她们也不敢太苛待了我,况且她们的名利场上,我从来是不涉足争抢的。何况我必不会将自己折在了她们的手里。我依然保有我自己的尊严与骄傲。日子其实并没有我原先料想的那么难捱。

   有时我去探望可敦,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来这边时首饰绸缎倒带得多,横竖我也用不上,也捡些金贵奇巧的帮她妆奁添上一二分颜色。北狄宫苑里的妇人大多无福消享中原妃子娘娘的清福,孕中也做活挤着羊奶。她此次生产之前,我去得勤一点,虽没什么礼好送,不过能帮她做些事,也陪她说说话。汗王鲜少来看她,要么在猎场上骑马拉弓,要么在宠妃的帐篷里喝酒看舞。

   或许女子生来便是可怜,一辈子心都在另一个人身上荡荡悠悠。幼年时紧从父亲,出阁了牵系郎君,至及年老便又同子女与共。

   我此生无福有嗣,父亲也早已仙逝。我是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却也乐得自在逍遥。

   可敦向我说了她少女时的事,胡姬原也是北狄草原上一朵娇艳招怜的花,骑射功夫并不比许多男子差,父亲也是部落重臣。嫁与汗王的时候,汗王也不过少年,只是北狄先王诸子之一。

   是细风软月的好时节,他们成婚的帐篷是汗王亲手搭的。次日晨中她几乎起不了身来,急得她那新郎官跟北狄神明发了重誓,道是以后定然好好待她,再不这般胡作非为。后来也跟从着争夺汗位,吃过很多苦,但感情一直很好。前两个孩子也在乱中得来,所幸身子都很强健,也是懂事听话。后来汗王夺来了王位,下的第一道旨便是立她为可敦,要她安心养胎,什么活计也不许她沾,只好好将养着腹中第三个孩子。

   只是登上王位以后,汗王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她想着,这也是应当,她郎君是北狄草原上最矫健的鹰,怎会因她一棵矮树而停了脚。她说,她该是没什么怨言的,至少汗王偶尔也来看看她,心里多少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在。

   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可汗大概会多来看我几次吧。她这么温然地同我说,怜爱地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就要临盆了。汗王仍在别人的帐篷里怀抱美人喝酒啖肉。

   便又说到我。她听闻我曾有一个未婚夫婿,问我是否确有此事。

   我答她,确有,是幼时中原圣上亲赐的一纸婚约。

   本来也无甚交集,毁了也不算可惜。”

   那是在除夕夜里的阖宫夜宴。虽然家世上不得台盘,到底还有个爵位,母亲尚为县主,从前也是在圣上娘娘面前得过脸的,因此韩家也在受邀之列,只是遭几句他门的讽笑。

   即便如此,母亲仍旧十分上心,对镜将金钗簪了又簪,妆容修了又改。他在前厅等了半晌,母亲才施然而出,赤色长裙逶地,灼然有若一道淋漓鲜血的伤口。

   她也曾是王府的金枝玉叶,千百人捧着的掌上明珠,如今却要以一己独身撑起韩氏全族的脸面。他不知道母亲是否恨过。恨她嫁给了这样的人。恨她生下了这样的孩子。

   陛下老了,想瞧瞧你这辈孩子的精神。母亲说。北狄也派了使臣来。把你的那杆枪带去。只是平日里总教你别去拔尖出彩,今日也是一样。忍耐总是好的。

   他应过,知道母亲的意思,也依言照做了。圣上要看少年精神,想来是为了给几个适龄的郡主县主指婚定亲。北狄的使臣也在,便是要威慑异国。是别人要去争尖拔首的事,同他没什么关联,他自是再清楚不过。母亲怕他少年意气行事,只是他心里的少年早在无尽的忍耐与克制中被剥削殆尽,早熟得几乎就要早衰。

   宫里的排场可真大。他生了十二年,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雄阔的场面。处处都是彩绣辉煌,每处廊腰一转都又悬了它样华灯。他垂首恭顺地跟在母亲身后,尽可能地留意着余光中可见的事物,然而大多是松间点洒的颗颗冰晶,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灿灿荧光。

   记忆里是数不清的雕梁画栋和玉宇琼楼。通向宫宴的路那样长,簌簌漂游的风雪那样凉。

   待到了殿上,母亲携他同圣上与圣上娘娘见了礼,寒暄几句,便领了他入座。他眼尖也耳尖,看听得几个伯爵公爵家的少年正指点着他窃窃私语。他只是面不改色。母亲教他忍耐,其实根本无需她教,他从小就懂得要充耳不闻和低下头去。

   行了一半,圣上果真假借酒兴的由头,要他这些个少年耍刀弄剑。他冷眼瞧着同辈的贵家子弟争先恐后地持兵上阵,耍拳舞腿一番,惹得在座许多女眷的青眼。而他只有不以为然,沉静地垂眸摩挲着枪上的龙纹安定自若。

   ——原以为中原人才辈出,不想净是一堆绣花枕头。至及最后一个少年回了席,北狄使臣突然笑着向圣上开口。不过想来是年纪还小,只习得些表象,未曾悟得深处。也是中原好风好水地将养着,我们的男孩儿比不得,打小便被扔在马背上。

   此言一出,满座沉寂,只有丝竹管弦犹自奏着。母亲原是端过酒杯欲酌,闻言也堪堪停手望座上看去。圣上神色不辨喜怒,只似笑非笑地看住北狄使臣。胡人瞧着亦不甚惧,毫不畏怯地扬首以对。

   事关天家威严。他漠然往四下一扫,只见除了自己的同辈人都已出过相了。不经意一抬眸,却见母亲正看着他,目光沉着平静。

   他于是敛衣起身,横枪缓步踱上殿去,抱拳躬身朗声。微臣有一枪,还未曾献拙技于御前。请陛下恩准。少年的声音清空却稳重,回响大殿之间,一时分外引人凝目。

   是韩家小子。圣上眯眼端详他片刻,温然展袖一挥手。且将那枪耍与朕瞧。

   他再一揖,侧手翻腕便挽了个极漂亮的枪花。剡剡寒光凝向枪尖,他只斜眼将其一瞥,掣臂腾身便恣意把着枪杆耍舞起来。

   不拘书本上的套法,甚至说得上是任意妄为,只是他习枪从来不是为了习得好看游戏于人前,他枪上的龙终有一日是要活过来的,驮着他直冲九霄,将那天兵神将也打得跪地求饶。

   此刻他辨不清自己究竟是韩信还是手中的这杆长枪。似乎枪即是他,他即是枪,本就浑然一体,不曾有过区别。不是枪尖的锋光刺得满殿华灯黯然失色,而是他瞳中辉耀,不是他转手将杆猛然一转直向北狄使臣眉心刺去,而是那长龙已是活物沉傲自去惊得胡人脸色惨白。

   圣上洪声笑着拍手叫好,满座重臣官眷自也跟着连声附和。他在笑声与嘘声中低敛了眉目行礼回座,却听圣上一转话风,看向席间一鹤发老者笑着发话。太史公瞧着这韩家小子枪法,较令郎可是如何。

   犬子雕虫小技,不足陛下挂在心间,亦不足与韩小公子相提并论。那老者醺然已有几分醉意,却仍恪守着礼节谨言回话。犬子无福早折,不得见今日之盛况。

   令郎亦是为这江山而去,忠义可泣。圣上慢声叹息。今日得见他仅有的这一点骨血,朕心里总有块石头未曾落地。不知可有婚配,又是哪户人家。

   谢陛下垂怜。老者垂首应答。老臣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昭儿仅一介孤女。老臣只有昭儿一个孙辈,昭儿也只得老臣一个长亲。老臣私心,亦想把昭儿多留在身边几年。

   话虽如此,太史公还是早当考虑为好,所谓防患于未然,说的正是这个理。圣上蔼然一笑,抬手却侧过堪堪指住了他。太史公若有意,朕有心给你家指一门亲事。韩家也是子爵的府邸,这一个独子,朕与你也算亲眼考证过了,不知太史公意下如何。

   老者有些愕然,怔愣片刻,还是携了孙辈起身谢恩。母亲也带了他向圣上拜谢,这样的婚事于他而言,委实算是高攀。

   贺言祝语铺天盖地。他微微有些惘然。

   只是鬼使神差一侧眸,他看清了老太史公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年纪还小,较他还要小上二三岁,却是真的冰雕雪琢,眉眼尤似凰鸟。他不知道她长大了会出落成什么样子。

   他的小娘子也不声不响地盯着他瞧,银灰的裙子与周畔贵家小姐的一比立时显得素净无光,他却不知怎的觉得这才合宜,与她略显得冷清凛然的气态合宜,与他手中暗银的长枪合宜。

   察觉到他的目光,小姑娘将眉轻轻一拧,又微抿过嘴角似是不悦。

   他正有点无措,她却已飞快地向他办了个鬼脸,闪身便隐到她祖父身后了。

   “你知道我向来是不说假话的。也许我会沉默不言,但我从来不道虚言伪语。

   其实现在回想起幼年时的那些事,我自己也觉得好笑。平心而论,我们那时关系也是尚可的。我没有父兄,从小由祖父一手教养。我必须承认那时你照顾我,是真如亲父兄一般的。也真把你当成过兄长,不过恐怕没有哪家兄长会如你一样,什么也要掺手管我。莽夫便莽夫了,偏偏还要习成个老妈子作派,祖父管我也不比你勤。

   我所有的话本子都给你收了走了,不然现在我那箱子里东西还多些。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总不爱看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绵缠得我倦。看看丞相总督,边守密探什么的也就罢了,你偏偏说我不务正业要给我收了去。其中有一本皇帝将军的,我才看了一半,你呢,不声不响地立我身后半天,劈手就给了夺了去了,我至今还牵念着结局。至于正业,我那女红你也见过,你枪上那龙,我硬生生能给你绣成虫。

   所以这婚约毁了也好。我既不贤良也无淑德,多的是比我好的姑娘配你。

   幸而我不斗蛐蛐不捉蟋蟀,否则又给你多的话在我耳边絮叨了。

   也就贪嘴冰饮甜点一些。记得似乎是我十二岁那年生辰还是什么时候,下了好大的一场春雪,院子里松树上挂了好些冰柱,晶晶莹莹的倒勾得我馋。我方才伸手折了一根,还没填进口里,你那大步流星地过来,不晓得的倒以为你是要揍我。便斥我不怕吃坏了肚子,这冰里积了多少尘土。我也就小声嘀咕两句,你更得意,挑眉便问我是不是有了理。

   虽然我始终不明白你怎么那么喜欢同我讲理。其实我也不算是不讲理。我只是见着了你,不知怎的便不愿讲理了。不过你也不知道。这话只当我未曾说过。

   可我当真是敬你的。

   除了你以外,我从未见过第二个人能将自己的锋芒收束得如此彻底,都说忍字头上一把刀,真要做到这个字,我不知道需要怎样坚定的意志。我乐了笑,恼了闷,性子上来了便发脾气,而你永远风轻云淡运筹帷幄。我甚至疑过你的血是否是凉的。凉得如冰雪一般,任谁也融不了化不开。

   可这并不妨碍我敬你,你总是可以轻易做到我拼尽全力也做不到的事的。当真当得起而今的一声韩大将军。

   我记得小时候你问我,说长大了就要嫁给你,问我怕是不怕。

   我说怕,当然怕,当时瞧见你在殿上耍的那一套枪就被吓得怕到不行,心想着若谁家的女儿赶巧嫁了你,必得习得谨小慎微,不然惹你恼了,要是给一枪戳死可怎么好。

   那是你只是笑骂我没个正经,抬手便把我头发给揉乱了。

   但是你可知道,我一直明白的,你问我怕是不怕,其实问的是我怕不怕嫁了你就此沦落了这辈子,我知你一直顾忌着出身,始终觉得自己卑小。

   但是你可知道,我其实并不害怕,若说卑小,谁人不是,不过天地间匆匆走过一遭,临了终于连些微末印子也不剩下,真要我说怕,我也只怕我会不会有一天……就不能嫁给你了。

   但是你不知道。

   我原本,也没打算让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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