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谷的未来

“Look what you made me do.”

【狄伽||阴阳师X花见巫女】无名事·之二(下)

完结一下武巫女篇,顺便提下暗线。OWO

也许写完巫女们的正篇会写写西洋猎魔人世家的铠露兄妹与因一只八音盒而引发了惨案(?)的铠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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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打从这里开始,她周游列国的路上,不再只有她一个人。

   也许是对山川河泽暂时的告别,他们在离开那座岛屿之后,就搭船去了繁荣昌盛的市镇,一个接着一个,她终于切实地感知到了那时候那些被待会村子里的珍奇异物的来源,却只能看着在风里招摇的鲤鱼旗发怔。

   虽然同为少年,阴阳师了解的东西却比她多许多,甚至可以向她讲述百年前战国时的故事——

   欲要征服列岛诸国的男子,夺去了铸剑师友人为其女儿锻造的宝刀“青萝”,杀死无数阻碍他称雄立霸的巫女,却终于被围剿而死,已成妖刀的青萝也被封印,并且终于不知道流落去了何方。

   “这可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啊,”阴阳师如此说道,言语之间很是自得其意,“就算是我,也是翻了许多古籍才整理出的呀。”

   她不以为然,只是低头擦拭着神弓:“是吗,原来不是自己编撰的啊。”

   于是少年讪讪闭了嘴,总有点委屈地捻着神杖穗子垂首又叹气。

   至于式神,阴阳师倒是有两位,一时太刀付丧神,很是唏嘘世事难料,自己竟给落在了这么一毛头小子手上;二是一只小耳廓狐,却老被阴阳师喊作“小耗子”,往往气得一头扎进她怀里问她还缺不缺式神,然后再给阴阳师皮笑肉不笑得拎回去。

   而她。她并没有式神。

   她关于式神最初的印象,是跟在那位桥川的巫女身边的苍鹰。她还记得那对深褐的翼影与少年生着的银紫色头发,即使在火光的映照下也依然显得冷清。

   她也曾向阴阳师提及过桥川,那个只存在于她幻想中的地方,她从未想过要将其探询,只是害怕它其实并不存在,只是一个微弱闪烁于星辰之间的梦境。

   然而阴阳师却说:“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地方,不过——”他故意顿了顿,这才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东方的一个岛屿,名字确实是叫桥川。”

   

   于是他们便向东方行径。笃定而缓慢,正如她心中充满着对那座尚且还未曾谋面的岛屿的心情,憧憬又畏怯。

   那是她二十岁,或者二十一岁,早已经到了寻常女孩子结婚生子的年龄。

   然而她总不愿和这些年轻娇艳的面容出现在一起,也许是为着自己的无华,然而是神道的修行者,这又是理所应当,让她觉得异常的纠结与恼火。

   阴阳师却少有地没有借此调侃她,只是偶然看着她轻轻叹息,旋即又变回平素那种天高云远的闲淡模样。

   途径最后一个大市镇的时候,他们刚好赶上了迎春庆典。

   少女们身着鲜艳的和服,头戴着美丽的花饰纷纷上街游玩,毫不吝惜地展现着自己的鲜妍与纯洁,虔诚地向春神祈祷,并雀跃地赶往神社求签。

   那是她第一次,对于寻常女孩子的生活,产生了如此大的羡慕之情。

   她甚至有点悲凉地想到,如果那时候没有带回那可怖的妖物,兴许她并不会成为武巫女,会像所有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尽情地梳妆打扮,光明正大地向喜欢的人展露羞涩与纯真的担忧,如果足够幸运,也许便就此出嫁,在生儿育女的平淡生活中圆满地完结人生。

   只是,至少不会像她现在一样。

   浮萍一样地漂泊,双手溅满了妖怪的血。迎着黑暗、踩着满地的妖魔尸骸前进,并不知会在什么时候殒命于同它们的战斗,这大概就是她作为武巫女的宿命所在。

   虽然有些悲伤,但是她并不后悔。

   能够凭靠着自己的力量守护好身边的人,在她看来,已经是她能所想到的最了不起和最值得的事。

   只是她也并未想到。

   在离开举行着盛大庆典的街市后,他们走上平坦而宽广的泽野间,大片粉白的葱兰花盛开,单薄纤巧的花瓣十分招人怜爱。

   “果然是春天到了嘛——”阴阳师忽然拉长了尾音说。

   她侧过脸去看他。而他顺势向她髻边别了一个什么东西。

   伸出手,抚摸到它的那一刻,她几乎连呼吸也在颤抖。

   是一个花钿。很小,冰凉的。别再发间也许根本就不能太看得出来,但是就在那里。

   “我卸了帽珥雕的,”他说,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别处,“虽然雕得也不好,但应该能看出是朵花吧。你不嫌弃就好了。”

   她仰头看着他,咬了咬嘴唇,眼眶似染上了一层粉红的薄雾。她连她自己也觉得没有底气地说:“这个,不是我身为武巫女……应该佩戴的东西。”

   他垂眸想了想,忽然又笑起来,抬手认真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是你身为女孩子应该佩戴的东西啊。”


   她二十四岁的那年,她终于来到了桥川。

   也许是潜意识里总把它幻想为不可触及的仙境,现实里的桥川其实非常平凡,你可以在列岛诸国的任何一个地方见到它所有的景色,除了居高面下的桥川神社,以及神社背靠的青黛苍莽的南山。

   当她遥遥地望见那抹干净地立在那里的朱红鸟居的时候,云游了十余年之久的武巫女,终于选择了停留下来。

   青蓝长发的桥川大巫女亲自手提神灯下来迎接她,在鸟居前,在灿烂的日光下,她恍惚地以为自己越过了层层叠叠的时光,再一次同那踩过流火与鲜血而来的强大巫女对面,又惊觉她们只是面容相似,大巫女的眼角眉梢还残留着些许的稚气。

   而那位巫女,也许已经过世很久了吧。

   于是她说:“桥川是个太美丽的地方,大巫女大人。我可否停留下来同您一共守护它。”

   年轻的大巫女微笑如花地向她伸出了手,从此往后不再有云游的武巫女,取而代之的,是桥川的武巫女。

   也是在那一个月后,她与那只北峰的孔雀会面。

   神社的方场上,她正与神社里银发樱眸的小巫女寒暄,忽然便从天降下了一袭墨蓝长衣的女子,水红的长发上绾着一支雀翎,凝重着面色,目光却并不落向她,而是她手中的神弓,眼光锐利而苍凉,似有无限怀念。

   小巫女仿佛认得这位不速之客,交叠过双手低头轻轻施礼,孔雀这才微微一颔首,接着正视起她来。她回以同样坦然而无畏的目光,似乎她们已经相识已久。

   “是大人那时候救下的孩子吗,”孔雀轻轻地说,“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也可以见到。”

   她由此有了自己的式神,即使未曾定立正式的契约。

   名唤木兰的孔雀生性骄傲而惯于自由,为所欲为,从不受她太多的羁绊,即使阴阳师对此略有微辞,她也依旧觉得令其保持原有的生活状态就好。

   “她是在透过我,在怀念原来手持这柄神弓的那位巫女大人吧,”她如此阻下阴阳师的话头,“这么想来,连我也觉得有些难过。”

   阴阳师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尊重她的意愿,再未就此多说些什么。

   就这样平淡而笃定地过着在桥川的日子,有时她甚至会觉得其实自己回到了幼年所居住的村庄。

   她原以为阴阳师会继续云游下去,倒没想到他也就此停住了脚步,即使他红透了耳根地说只是因为南山奇异,因此心生探究之意,言语之间却总有些欲盖弥彰。

   “那么,”她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阴阳师的袖摆,“是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阴阳师垂睫反包住她的手,轻声说:“是。”


   在那一年中,其实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一艘西洋的巨船沉没在了桥川外海,唯一幸存下来的是个生着钴蓝色眼睛的异国人,带着些与神道相近却又非是神道的气息,手里一直紧攥着一只样子小巧的方形盒子。

   她代大巫女前去查看的时候,孔雀一直护在她身前,只怕这异国人有什么不利的盘算。

   然而虽说无法交流,青年却显得格外的恳切,注意到孔雀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小盒子上时,他腼腆地一拨盒子上金属的转轴,竟发出一阵清凉如水的音乐,一颗一颗如珠玉坠地,节奏干脆又活泼。

   “——古怪的家伙,”孔雀惊奇地微微睁大了眼,嘴上却如此说着,“不过,以防万一,这家伙还是先交给我处理吧,要是有半点邪心,我就打爆他的脑袋。”

   她眼瞧着,闻言便微微笑着应允,从此对这件事再不过问。

   其次却是大巫女的家事。

   成长到了一定年龄的妹妹,毫无顾忌地将脚步踏进了南山,遇见过些什么,作为姐姐的大巫女却一概不晓,因此烦恼而失落,教她看着也是担心。

   阴阳师却正告她此事最好不要涉及太多,待她问及缘由,阴阳师却似要岔开话题似的,笑微微地伸手一指神殿旁侧的南厢。

   那实在是间再寻常不过的屋舍,却隐隐显得如阳光找不进似的黯淡。

   “那位千年桃树式神告诉我,这里是上一任桥川大巫女居住的地方,也是仙去的地方,”阴阳师说,“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她就是在你小时候救下你的那位巫女吧。”

   她沉默地望着弥漫着陈旧气息的屋子,是一处在时光里被摩挲得几乎要泛黄的旧迹,属于它的鲜亮的时间早已过去,而只剩下空壳与灰尘。落不出泪来,却也终于说不出话。

   阴阳师又一转话风,半含了认真地问她:“你相信这世上会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母亲吗,伽罗?”

   她有点茫然地抬头看他,朦胧地回想起小时候母亲用手指温柔地替她编辫子的场景。她摇了摇头。

   阴阳师便笑了,又是感慨又是叹息地伸出手将她一络滑出的头发别到耳后:“那么,你实际上已经知道关键所在了。”

   

   是在那个冬天。桥川神社起了一场大火。

   陈旧的南厢整个被包裹在赤红的火焰之中,炽光直逼正中神殿,渊薮般漆黑的天空硬是被撕出了一道暗红的血口,如同结痂的旧伤再一次绽裂喷涌出淋漓的鲜血,甚至让她产生了些许的恍惚,以为再度回到了童年烈火中的村庄,然而这一次,她是手持神弓的人。

   大巫女脸色惨白,却仍是镇定地手执神灯屈指掐诀召集着风雪。她转过头,余光窥见敛裳飘然而去的紫发青年,在瞬间如堕梦魇。

   她还记得的。

   火光中将她卷离死亡边缘的深褐翼影。眉目冷清的少年目光柔和地垂眸看她。现在她已长大成人,他却再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并且是以这样的方式与身份。

   “……混蛋,”她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只觉得全身血液逆流,喉咙咯咯作响,“——混蛋!”

   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飞身在追击的路上。

   不断的从箭匣中引箭飞射,白亮的光芒灿若流星,而苍鹰身形如此轻捷,堪堪擦着箭光闪过,却比完全避退开来更为叫她窝火。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愤恨还是失望。她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如同疾风中断了线的风筝,折断了竹骨被扯拽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白袖与绯裙迎着朔风烈烈起伏飘扬,她觉得她也变成了那只穿过了流火与猩血的巨大蝴蝶,鲜艳至此,然而悲怆异常。

   她的箭终于刺穿了青年的头发。但那是她的最后一支箭,并且她已经筋疲力竭。

   苍鹰的一缕长发断裂在风中飘远,化回细碎绒羽弥散在无底的夜里。

   她几乎已喘不过气来,瘫坐在雪地里抬头仰望着他。已经无力质问。愤怒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疮痍和苍凉。

   苍鹰于空中遥遥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而坦然。然后他提衣消匿于暗夜,从此于她再了无踪迹。

   她不记得自己在雪地里愣愣地瘫坐了多久,直到阴阳师赶到。

   他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然而他缄口不言。他只是温柔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搀起,抬手拂去她发间的几片落雪,轻声向她道:“回家了,伽罗。”

   她终于忍不住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失声痛哭,


   狐狸的洞穴中,被施了妖法的夫人终于被武巫女以神道清除魔障而专醒,虚弱的妇人哀恳地抓着武巫女的手艰难开口:“——武巫女大人——美子、美子她——”

   “您安心,”武巫女安抚地握住夫人仍显得有些冰冷的手指,“美子小姐安然无恙,作怪的妖物也已经被降服。您再休息片刻,等有些力气了,我们便送您回去和美子小姐团聚。”

   微黯的光芒中,武巫女微笑似初春里一朵含露开绽的杏花。只要忍耐过寒冷的冬天,春天终于还是明媚而充满生机。

   阴阳师安然地等在洞外,仰头看着如洗天空中时隐时现的深褐翼影无声启唇喃喃。

   没有发声的“谢谢”弥散在金色的日光里,从未出现,却又永远不会消隐。


   孔雀一拢披散的长发,淡淡目视着眼前的苍鹰:“我走了。”

   微凉的晨光里,码头尚且一片寂静。猎魔人仍是很谨慎地检查着即将远航的船只,虽然只得走一程又要停留片刻,但因为冬天就要到来,所需的物资还是一样也少不得。

   苍鹰颔首,拍拍身后好奇地探出半个小脑袋的小天狼:“快,跟你木兰奶奶说再见。”

   小天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眨巴着眼睛抬头看看脸色沉了半截儿的孔雀,终于还是没敢听师父的话:“——木、木兰姐姐再见!”

   孔雀这才和缓了些脸色,又听苍鹰闲散道:“终于要离开桥川,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了吗。还是为了弥补那时候大人云游,不愿和我同行,终于还是留在了南山的遗憾。”

   “大人见过的世界,我也想自己亲眼去看看,”孔雀垂睫,抬手拨了拨发间的雀翎,“——同样,大人没有见过的景色,我希望透过我的眼睛帮大人看到。”

   “你可别哭着回来。”苍鹰毫不留情地说。

   这可不可能,蠢秃鹰。

   孔雀不屑地轻笑一声,转头看着甲板上忙活的猎魔人。

   初次离家出门游历的青年,遭遇海难的时候,支撑他活下去的是小妹的八音盒——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虽然是大人拜托的最后的事,”似乎想起了什么,孔雀有些迟疑地开口,“可是……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苍鹰没有回答,仰头看向逐渐明朗起来的苍穹。

   仿佛是从穹顶的某个地方,缓缓地飘落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片雪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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